猎雪疾鹰

厂里上班

【白狄】何以诉衷肠(十二)完


*

行程没有因这场刺杀耽误,一路上李白的眼睛始终落在马背上的人。带伤赶路的滋味并不好受,狄仁杰并不会比他轻松多少,但他褐衫下的伤口遮得严严实实,行军路上与人谈笑如常。


狄仁杰回城的消息自然很快传到长安,整整两年,他不在的时日,都是元芳在一旁协助上官处理事务。密探来报,以大人脚程不出三日应可以赶至长安。元芳耷拉茸耳对着案前的人欲言又止。



“你想去接他?”上官放下手中的笔,她自然知道府上这个小鬼的心思。“你现在独当一面,他会很高兴看到你成长。”上官婉儿抚上他的茸耳:“不过要先安排好手上事务,不必我提醒一路上要小心行事,记得带我向他问好。”好,好一溜小跑的元芳满口答应。




马不停蹄,一行人终于到了长安边。


李白同他回客栈歇脚便说:“有人想见你。”无须费力通信,他们之间有默契的联络方式。在狄仁杰踏入客栈的一刻看到密语问起:“是元芳?”


“大人!”密探自然有作密探的架势,不过在遇到狄仁杰的时候全然忘记,他三步并两步在褐衫飘来视线的瞬间,扑到了来人怀里。他们一起进入房里,李白则时不时紧张地看他一眼,敏锐的嗅觉让元芳意识到了什么。



“遇刺…唔…”李白一把捂住元芳的嘴,拉他到一旁。“小声点。”

“那受伤怎么要这么着急赶路!”

“你家大人的性子,你难道不清楚吗?”李白揽过元芳,“我要是能说服得了就不需要你来帮忙,来附耳来听。”


他们明目张胆密谋的样子,狄仁杰看在眼里。他摇头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手下和这人竟如此熟稔,甚至要反思起平日中是否自己对元芳或许过于严苛,始终对方还是孩子心性。


撇下在一旁窃窃私语的两人,径直走到客栈厢房。他向来雷厉风行,只想尽快回城,早些将战事秉上。于是疲累交加,在挨床片刻便睡了过去。



这几个时辰睡得不算特别安稳,有人进来熄烛,影幢幢斑驳模糊了视线。没来由觉得是那人,身重如铅,梦海茫茫中挣扎,他叫了一声太白,那双手便递了过来。等他醒来已入夜,好在身力稍缓。





*

“大人!…”

“何事,元芳。”狄仁杰看着元芳吞吐的模样。

“我说过在外不用如此拘束,但说无妨。”

“回府路上不如乘坐马车吧…”元芳看着他的脸色立马补充说:“这绝不是挥霍浪费,我是觉得大人一路辛苦。再说元芳,元芳…元芳也想同大人共乘。”


狄仁杰微微一怔,环顾四周不见李白身影,心里明白了几分,遂亲昵地捏了捏双耳,“既然如此,都随你。”



第二日登临马车时,元芳动作迟缓,狄仁杰在车内端坐问他怎么了。


“我们不等李白大人么?”他问,狄仁杰连眼都没有抬说道:“不用,他自会跟来。”


他半信半疑放了车帘,行不到一刻果然听见车外有人说话。



李白挤上车来,与元芳分坐,眼里不忿盯着狄仁杰,却在嘴里埋怨元芳:“好啊,有车不等我。”元芳只说好香,他亦惊奇他藏于怀里的东西,他去城口沽酒遇到卖糖食的店,顺手买了回来。问元芳怎么知道。


“有香气,我闻得到,里面有我最爱的糖食。”咦,李白大人怎么知道,他即刻明白若非大人留心,旁人如何明白自己喜好。



车内低声细语,狄仁杰抬了沉重的眼皮,只是惯性睁眼。见此两人面面相觑,立刻噤声。他觉得十分安心,困意袭来,又沉沉睡去。



马车一路驶过长安街道,元芳睡了又醒。看到大人劳累浑然不知倚着李白大人睡得正安稳。

李白左手拄剑,右臂穿过座上横木衬在身后,掌心始终垫在狄仁杰右肩处,显然那是伤处位置。

元芳睁了一只眼去瞧,他的茸耳忽动,铃声作响,与此同时颠簸中狄仁杰清醒。


李白没有放开狄仁杰的意思,他问道:“醒了?”狄仁杰点头,“元芳还在睡吗?”


没有哪一刻让元芳觉得马车会比现在更拥挤,他突然福至心灵,看向放在一旁的食盒。翻身心满意足地将其抱在怀里,假装呓语道:“好香…”


“这不你的得力助手。”李白指了指不远处的人。“连做梦还在想吃食。”纵是心龄尚浅,他也知道此时的分寸,一切为了大人千万忍住不能发作,闭着眼暗自发誓要在小本子上狠狠记李白一笔。





*

回到长安的狄仁杰即刻没了疲态,不顾舟车劳顿,他匆匆赶去宫里复命,李白躺在瓦上,远远瞧他。君恩浩荡,自然免不了要长谈。炉上煎了汤药,咕咚作响,他只关心药是否煎得妥当。


狄仁杰回来,李白还在同药汤较量。他好像在此事上生趣,元芳在后面催促,“好了吗?”“别急。”李白拿着单子,“再多点,不够不够,太少了。”元芳无奈道:“李白大人你到底行不行,难道让府上的仆从煎药不行吗?”


他看着一大一小在忙活,索性站在后面看,狄仁杰问一个伤药的药方有何让你感觉为难。李白闻声回身,看到晨出晚归的人脸色一沉。“才回来?”元芳察觉气氛微妙,极速逃离现场。



“这是下毒还是煎药。”狄仁杰看着李白。“当然是煎药。”他端正说,“我不会害你的。”


狄仁杰开始神情自如,等看清后哑然一笑,都要怀疑那药是李白私心的份量。他一面举碗一面发笑,脸上仿佛荡着明晃晃的五个大字:看不苦死你。



“如何?”狄仁杰壮士扼腕般一饮而尽,面上平静。李白盯着一滴不剩的碗,“不是吧?”李白嗅到浓烈的药味咋舌,他从怀里掏出糖食:“大人,你我同流可别让元芳发现,看了笑话。”


至于密探在本子里记道:某年某月某日,堂堂剑仙登门入室偷食,以我敏锐的嗅觉定是嫁祸于大人。这是后来的事了。



*

他在院中练剑,剑法中透着躁气,不劈枝砍树,只对着假石使力,狄仁杰明白他心中有事整个人又醉酒不清。


“你想我留下吗?别着急回答。”他又问,“想…与想过毕竟还是不同。”

“在这里是不见刀剑的暗斗。”

“我有何惧?”

“有那么一刻。我想过要你留下,不是在我身边有何危险你能帮我,而是我内心真正的期盼。”狄仁杰当即承认。


李白推了推手,“那现在呢?”


他心中酸涩,见狄仁杰闷声饮下苦药,那颗糖食被他小心翼翼放入衣衫,隔着体温融化。开口道:“像我这样聪明的人,却犯了糊涂。口中虽苦,心中犹有食饴之甘。我意识到这种期盼也是一种贪。”


他无法反驳狄仁杰,读不出他话里的答案。失意是此刻对方的沉默,因为他是狄仁杰,也正是狄仁杰。


太过骄傲,也太过寂寞,狄仁杰曾这样说他。但你又何尝不是呢?李白自语。






*

庆功当日,狄仁杰早早进宫去了。李白没有走正门,以免惊动府上林立的守卫,带了青莲悄然离开。


城中到处是打败魔种的讯息,人人口口相传,百姓的笑颜中,他亦能看到当年船行桥下一眼那人着官袍的样子——面上是何等的风发。他想狄仁杰看到会有多高兴,他真心替他感到高兴。


他不舍这里的一草一木,牵马闲游,如此一个人竟不知不觉走到朱雀街市。商贩云集,荫下摊头叫卖,一切如旧,似乎他还是昔日初次踏进长安的游侠。


李白抬头,明月不单为谁而照,不可攀折,又何曾为谁所有。

他只有为它作诗文。

他张口却再也吟不出那晚的潇洒。






*

跨马西行,驰向酒馆。初次结识,那时狄仁杰撞了自己的酒水,为赔罪来到此馆买付。那也是他喜欢此酒的缘由之一,无酒远行路程必会少了一半乐趣,他有心做最后的告别。


“店家,沽满。”李白取下腰际酒壶,摸出银两等待装满。

“客官此行是离开长安?”

“是。”李白双手接过酒壶付钱欲走。

“可有打算去哪里呢?”酒旗后又传来店家的声音。


这人未免僭越,依他的性子从前有不满早就表现,但与狄仁杰久了,潜移默化中他这样恣意的人也会变得隐忍。


他哑然,随即问道:“怎么,店家对远行也有兴趣?其实去哪里不打紧,不如我们路上作个伴。”


“我自来这长安,还未曾离开。”


对方听不出他的戏谑,李白将银两递于他手,“哦?那可惜了,山川之大,未曾领略一番。阁下一定有什么不能离开长安之由。”


“也并非。”垆后的人说道。“过去受恩于人,答应恩人久处此地当垆沽酒。我无谓在长安就这么活着,然后到最后一刻死去,这原本就是我在计划中一生。”

“直到我在那年遇上了一个人…”


“哦?什么人,仇人?”李白对他来了攀谈的兴致。


“并非仇人,亦非朋友。”店家答:“我不能离开此地,他为我宁愿牺牲一切,包括自由。”


李白心头一震,“你是在打诳语编故事么?”他忍不住打趣:“那我好奇他对阁下来讲是什么人。”


“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一个声音不急不慢道:“我教他在长安隐忍,却忘了其实我比世上任何人都希望他自由。”


他抬头,望见一双鎏金眼睛。“不辞而别。”狄仁杰自垆后走出:“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在故弄玄虚。”

李白心中抱愧,岔开话题:“话说你不是进宫去了?”


“逢迎他人向来得心应手,不是你曾说我的手段吗?”狄仁杰随口回应,“所以这次我告假一段时日,寻你走一回江湖。”


“哎,你…你的意思是…”李白恍然,对方大步流星跨过骑马而去。他远远看到狄仁杰买了许多东西,人神秘地同一位术士谈话,折了单子放进胸口,李白问:“你买这么多东西,另外你不是最忌讳那些方士吗?”


“身伤易愈,心伤难医。我自然是求医治你的药。”狄仁杰神情自如,在他面前晃,李白抢过来看。


那纸上端端正正写着一行:火势过猛,易稠而不纯。细水长流,则文火长青。


“不如我们细水长流,白兄。”狄仁杰在马上轻语。

“你决定好了吗?这段时日…”






*

再临朱雀,及行至城墙下,身后黄沙漫漫阔远。城门尚敞,战事的痕迹几乎不余,魔种厮杀战火绵延好似梦中须臾一刻。日色耀耀同数年前一样照在云海上,黛瓦镀金,朱墙生艳,时间未斑驳半分朱雀门上一行刻字。


狄仁杰看得入神,有故地嗟叹的意味。


叹什么,叹这逃不开的因缘际会———而当年的肇事者在他半步距离驻足观看。日晒热气渐薄,起风弄衣,玉人拄剑而立,那人正是李白。


狄仁杰想自己从前不晓得原来一个人的诚意真能像他人一般如此直谅,他明白的算不算太晚。


李白在他近处口中念词。


其实只是他在与不在身边的分别,刚刚的还在难过明月有思无念,李白抬头看去,朱雀墙上的痕迹依然,现在连李白自己也忘了在笑。


这是会见之初,白衣佩剑,诗成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立于青瓦飞檐,稍低头来面见来人。


正是那句:欲上青天…览明月。



他们并辔而离,没有游侠没有寺卿,只是远行的两人。




End





写至这里,我笔下他们的故事也结束了。

谁能想到当初只是想写一个小片段,后来把这些片段串起来写了一个线极乱的故事。

很感谢看文的大家,包容我的这些问题,对我笔下这样一个叙事极乱的故事的喜爱。

他们是温柔的人,你们也是。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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